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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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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约莺期,

恼芳情偏在,

翠深红隙,

漠漠香尘隔,

沸十里,乱丝丛笛。

--周密曲游春

饶逸风从来没有追求过女人,所以老实说,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追求女人。不过他有嘴巴、有耳朵、有眼睛,还有男性本能,所以他可以间、可以听、可以观察,还可以靠直觉判断。

而他的第一个直觉就是,美男计用在那个女人身上只会变成蠢男记,所以咳咳!美男计可以优先闪一边凉快去了。

接下来呢?看那个女人的衣饰典雅大方、家俬摆设单纯简朴,可见那女人也不是爱慕虚荣那一类型的。而且,除非有事,否则她绝少踏出梅林半步,所以那女人也不爱玩耍热闹。

啧啧!这个不行、那个不行,那女人还真麻烦耶!

好吧!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好象怎么想都搞不定,那就先让他去探探敌情,再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进行,反正一切都要先有个开头,否则光靠他坐在那里想破脑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从天上掉下来砸烂他的脚趾头吧?

因此,刚开始的时候,他真的只是去找姬香凝纯喝茶纯聊天,连点心都没有,而且大部分都是他在自说自话,因为她好象也不怎么喜欢聊天,他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在听;当然,也可能是她根本不想和他聊天,所以他都很小心地在姬香凝露出不耐烦的态度之前告辞离去。

不过,姬香凝的不耐烦并不会直接表现在神情上,而是表现在一个小动作上,她会去摸书本,很简单的动作,很简单的含义--你打搅我看书的时间了!这种小动作通常在他喝完一壶茶后没多久就开始了,也就是说,她顶多只能忍受他一壶茶的时间而已。

真悲哀!

但是,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天天一大早就跑去找她喝那一壶茶,至少,那壶茶是在梅林以外绝对喝不到的梅心茶。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

“相公会下棋吧?”姬香凝突然这么问。

“啊?会啊!要下吗?”

“嗯!来下一盘吧!”

“好啊!那叫虎玉重沏一壶茶来好吗?”

于是,两人摆开阵势,在虎玉重沏一壶茶来之后,攻杀便开始了。一个时辰后,在他下了某步棋后,姬香凝突然深深地看他一眼。

“相公的棋艺很不错。”

饶逸风咧嘴笑了。“也没什么,以前我师父老找我下棋,说是要磨练我的耐性,结果下着下着,好象不但磨了我的耐性,也提升了我的棋艺。不过,夫人这么说实在令人汗颜,夫人的棋艺才是真正称得上高明吧?”

没理会他的客套话,姬香凝边落子,边又问:“相公的师父是?”

饶逸风稍稍顿了一下。“呃!是是教我念书的老师。”

没忽略他的犹豫,姬香凝又瞄他一眼,但没再说什么。这一天,他们连下了好几盘棋,也是饶逸风头一回有机会留在梅林里用午膳。可午膳过后没多久,虽然姬香凝尚未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饶逸风还是很聪明的告辞离去了。

欲速则不达,见好就要收。

虎玉注意到姬香凝在饶逸风离去后,仍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梅林小径,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姑爷棋艺真有那么好?”

在姬香凝身边那么多年了,她当然了解姬香凝为什么会突然找饶逸风下棋,很简单,就只是被他缠得不耐烦了,所以想让他狠狠地输上几盘棋,而后羞愧地自行退开,最好是从此躲在家中闭门反省、永不复出。

但是,就连她也看得出来,饶逸风输是输了,可输的并不惨,甚至是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嗯!他的棋艺的确是相当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许和大师兄在伯仲之间吧!没想到像他那样看似不学无术的人,却有如此高明的棋艺。不过,这不是我在意的事,而是”姬香凝神色平静,语气却有点迟疑。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下棋的风格,一直以来,只要和对方下个一、两盘,我大约就能抓到对方的特性,可只有相公,我和他下了四、五盘,不但摸不着他的底细,而且还有种绕着风跑的无力感。”

“可是小姐都赢了啊!”最后的胜利者才是赢家吧?

姬香凝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苦笑。“就是这个问题,到最后一盘为止,我都不太确定到底是他真输给了我,还是他故意输给我的。”

“不是吧?”虎玉一脸的意外。“普天之下,除了老爷之外,还有谁赢得了小姐您?”

“所以我才很想知道他的师父是谁?”

“姑爷不说了吗?是教他念书的老师,虎玉去查查不就知道了。”

姬香凝又沉默了一下。“你去查吧!不过,我有预感,你查到的人不会是我要的答案。”

“虎玉不懂。”虎玉困惑地说。

姬香凝微微一笑“你不需要懂。”而后转开话题。“上回让你查的事呢?有结果没有?已经一个多月了,需要这么久吗?”

“早就查到了,姑爷说的是实话,”虎玉说的很不情愿,神情很不情愿,目光更不情愿。“虽然姑爷的女人确实很多,却都只是结伴到处玩玩而已,即使对方主动投怀送抱,姑爷也不会随意越过最后的界线。老实说,虎玉越查越觉得姑爷的风流好象是故意做出来给人家看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虎玉犹豫着。“小姐不是让虎玉仔细查吗?所以虎玉就非常仔细的去查,结果发现姑爷有某些地方非常神秘,神秘到连虎玉想尽办法都查不到确实的答案。”

“哦?”姬香凝双目一凝。“说说看。”

“嗯”虎玉沉吟着。“譬如说,姑爷每年都会出京两、三回”

“我知道啊!你以前告诉过我,姑爷和朋友一块儿到各地游玩,不是吗?”

“不,小姐。”虎玉的神情逐渐变得很严肃。“姑爷从来没有和任何人一块儿出京过,那都是他自己说的,事实上,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单独出京的,而且出京后不超过三里,就再也查不到他的行踪了,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到哪里去,或者做了全汗么,只知道他是真的出京了,如此而已。”

姬香凝微怔,随即攒起了黛眉。“这样吗嗯你还查到什么?”

“姑爷一向是单独出京,独个儿回来,可只有四年前,他带了一家子人回来,就是现在饶府大总管一家人。小姐,您可知道现任饶府大总管郑全禄以前是什么身分吗?”

“什么身分?”

“川陕地界头一号独行大盗铁胆神腿,不过,他虽名为大盗,却从不伤人,而且只盗劫恶商,规规矩矩的他就不会去碰。”

姬香凝双眸倏睁。“是他?他不是死了吗?连官府那边都销案了不是吗?”

“那是传言,小姐,而且”虎玉点点头。“看样子,是姑爷故意传出去的风声,目的就是为了让铁胆神腿脱离江湖道。”

姬香凝怔忡了一会儿。“那么相公有可能也是武林中人了?”

“那也不一定,不过”虎玉突然兴奋了起来。“我们可以试试看,小姐。”

姬香凝又皱了眉。“怎么试?”

“交给虎玉,小姐,”虎玉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脯。“只要您说一声,虎玉两三下就可以把姑爷的底掏出来给您瞧了!”

姬香凝略一思索。“好,不过要有分寸,别太过分了。”

“是、是、是!”唇边忽地掠过一抹狡诈的笑容,虎玉应和着。“虎玉不会太过分的。”只会有一点过分而已!

大概是流日不利吧!

饶逸风暗忖,一大早,从到达梅林开始,他就小灾不断、大祸连连,如果真去计算一下的话,搞不好这辈子加起来所有的灾难都比不上这天这么多也说不定。

亏他还从昨日一直高兴到再次踏进梅林里,结果,连椅子都还没有机会坐稳,就先被泼了一身滚烫的热茶,害他差点“完蛋”了;而虎玉的那几声对不起又很有幸灾乐祸的嫌疑,替换上的那套崭新袍衫又教他忍不住怀疑,梅林里怎会有男人的衣服?

再转个眼,整罐黑子又莫名其妙地砸到他的脚背上,大概痛上三、两天是免不了的了;跟着,连去上个茅房都会不小心一脚踩空掉进粪坑里沾了一身屎尿,最奇怪的是,居然马上有一盆热水等着让他洗涤,而这一回,他不但从里到外换了另一套衣饰,连鞋袜都更新了。

梅林里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男人的衣裳?

怀着更深的疑惑,饶逸风继续被绊一跤,鼻血流满盆;探头看个风景,脑袋竟然被“时机凑巧”掉下来的瓦片砸得晕头转向;虎玉还叫他爬到树上去帮她拿卡在梅树间的纸鸢,饶逸风仰头看了半天,才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他会再买一个更好的给她。

最后,一块从天外飞来的大石不但砸得他腰部乌青瘀肿,而且让他再次扑到地上去流鼻血滋养大地。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时候到了,牛头马面说不定已经守在他身边,就等时辰到好带他下地府去应卯了?

然后,就在他“不小心”被破瓷杯割伤手之后,一切灾难又莫名其妙的突然终止了。

饶逸风俯视着正低头专心为他的手伤绑绷带的乌云螓首。

“夫人。”

“嗯?”

“能请教夫人一个问题吗?”

“相公请问。”

饶逸风迟疑了一下,才拉拉身上的袍衫。“这衣服是”

姬香凝瞥一眼他的衣服,随即又回到她的工作上,没说话。

虎玉却咕哝了起来“还说呢!那是小姐亲手为姑爷做的啊,还是整套的呢!”她的语气透着深深的不满。“每年姑爷过生辰,小姐都会为姑爷亲手做一套,然后送到饶府去,可是”她嘟了嘟小嘴。“每次都被退回来了!”

不用问,饶逸风马上了悟那是谁的杰作,除了那个只会作戏的女人外,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对不起,”饶逸风歉然地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相公不必介意,”姬香凝放开他的手,淡然道。“妾身只是尽一份心意,相公也不缺妾身这套衣服,穿不穿都是无所谓的。”

虽然明知她说的是事实,一切都仅是表面上的礼貌,但饶逸风听起来就是很不爽,好象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不会在意,也激不起她任何波动,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人。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他轻轻的问。

姬香凝沉默半晌,而后起身斟了一杯茶端给他。

“妾身并不讨厌相公,但是”她转身到书案前摊开画纸,虎玉忙上前研墨。“妾身以为相公似乎不太懂得如何珍惜人生,当然,相公所拥有的一切,使得相公并不需要考虑到那么多,但相公既有这等上于人的条件,却又如此荒废自己的生命,能所为却无所为,实在令妾身不能不为相公扼腕不已。”

饶逸风没有回话,直到姬香凝拿起毛笔落下第一画,他才靠近她身后轻轻地说:“那么夫人你呢?你不也是有上于人的条件,却避开红尘隐居在此,这又算什么呢?”

笔下仍挥毫不停,姬香凝淡淡地道:“也许相公不信,但妾身仅是半隐居在此,并没有逃避妾身能做的事、该做的事。”

再次默然片刻后,饶逸风突然在一旁摊开另一张画纸,而后在姬香凝的惊讶注视中,提笔迅速挥洒出一幅画,随即扔笔拱手告别。

望着那微跛的背影,虎玉咕哝“姑爷根本不会武嘛!”其实,看饶逸风的模样,一开始她就觉得他实在不太可能会武功,只是想乘机玩玩而已,谁教他老是来烦小姐,不整整他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是吗?”姬香凝心不在焉地低应,双眸仍凝注在饶逸风的那张画上,内心却是震撼激昂无此。

那是一张笔力苍劲雄浑,有拔山盖世之气概的梁红玉击鼓抗金图,无论是画上的人物或背景,都带着强烈的豪迈色彩,激昂的奔放狂情,不屈的傲然之气和视死如归的悲壮。

那执戈的韩世忠、那正在击鼓的梁红玉、那等待攻坚的将士,都似是隐在一层似真似幻的薄雾中,仿佛他们都活生生的跳跃在你的眼前,逼真得可以使任何看见这幅画的人感到窒息、感到震慑,彷佛已听到咚咚咚的鼓声,还有那雄壮悠扬的歌吟--

万里长江,淘不尽壮怀秋色,漫说秦宫汉帐,瑶台银阙,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光挂日烟尘侧!

向星辰拍袖整乾坤,消息歇。

龙虎啸,凤云泣,千古恨,凭淮说。

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

汴水夜吹羌管笛,鸾兴步老辽阳幄。

把唾壶击碎,问蟾蜍,圆何缺?

姬香凝忘形地轻抚着那几行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狂草,即使是她,也画不出如此叱院风云、气吞日月般的气势;大师兄也许可以,但又不尽相同。

大师兄是稳重的,这张画却是如此狂放,狂放到令人抓不住!

不能否认,无论是这画或字,都与饶逸风本人大不相符,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亲笔挥洒而就,她绝对不会相信这是出自他之手。即使是现在,她依然很难想象如他那种外表斯文俊秀得像个姑娘家,个性又吊儿郎当不太正经,而且成天只会吃喝玩乐的人,会有如此豪迈狂放的胸襟。

“难道这才是他吗?”她呢喃。“是我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吗?是我忘了传言不可尽信的道理吗?是我太过骄傲了吗?”

“小姐,您怎么了?好象在发呆耶!您哇这这是姑爷画的?”虎玉惊讶地低呼,每一次姬香凝画画,她就会偷打瞌睡,所以她刚刚根本就没注意到饶逸风画了些什么,直到这会儿。“他居然画得出这种东西?真是真是”

“令人难以置信?”姬香凝轻声道,可以听得出来那正是她的想法。

老实地点了点头“可是我知道小姐也画不出这么豪迈的画来,所以,大概就是姑爷画的了。”虎玉就事论事地说。“没想到姑爷还真有两把刷子耶!”

姬香凝默然半晌。

“虎玉。”

“小姐?”

“明儿个准备一壶梅沁,我要跟相公喝两杯。”

“用午膳时吗?”

“是的。”

“知道了,小姐!我会多准备两道适合下酒的菜的。”

于是,就这么随手的一幅画,终于挑起了姬香凝对饶逸风的好奇心,她想知道饶逸风是不是真有那么豪放的一面,也想知道饶逸风究竟有什么样的内涵。

还有,前两天虎玉所提到的,饶逸风也有他不为人所知的神秘之处,当时她虽然感到有点奇怪,却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但现在,她也想知道了。她有预感,只要能挖掘出他的神秘,就能确实探知他究竟拥有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内涵了。

不过,会有这样的结果倒是饶逸风始料所未及的,因为他会画那幅画的用意,并不在于引起妻子对他的兴趣,而是很单纯地想透过那幅画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和他作一对夫唱妇随的夫妻,那么,无论她希望他做什么,他都可以做到。

可他画是画了,却不敢真的奢望姬香凝会一看到那幅画就倒进他怀里,甚至还担心他太过明显表态的结果反而会把她给吓跑了,毕竟,她原就不想要有丈夫,而且,她看起来好象一直不怎么欣赏他,搞不好以后见面的时候,她还会在彼此之间量距七尺先隔上一道鸿沟再说,那他可就要懊悔死了!

唉!垂青于他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他中意的女人却这么难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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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越容易碰到倒霉的事,饶逸风觉得这种说法实在很符合他现在的状况。

耐心地守候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终于在梅林里吃到一顿饭,这会儿却很可能只为他一时冲动而绘下的那幅画就前功尽弃了,他已经担心得几乎整晚睡不着觉了,偏偏一大早要出门时又碰上了他最不想碰上的人。

这还不够晦气吗?

他今天是不是最好不要出门,守在家里数馒头比较保险?

“爷!”

一瞧见那个唤住他的人,饶逸风就忍不住先叹了一大口气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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