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苏采萧而言,她的家,也早已不再是那杭州城里破落残败的苏门,而就是沧海宫吧?
她与她的孩子,如果知道自己正与这些面目可憎的名门正派一起商议着明晚进攻沧海宫,又会作何反应呢?
会拼死相搏的吧?会义无反顾的吧?
采萧……一直是个那么执着的人呢。
呵……命运的玩笑,有时真是太过残酷了。
他想,他自己,可曾有一个家?十七岁前自然是有的,萧门上下和睦,家和亲慈,是无可挑剔的家。可是后来呢?朝露寺是家吗?玉家村是家吗?他想了很久,只觉得最像一个家的,竟是朝露寺的后园菜圃,当采萧在的时候……
当采萧在的时候。
他又想起自己方才进入这地窖前,庭院中那一棵孤寂地开着花的丁香树。
他们的遭逢是那样地短暂,飞雪时节的相拥,短暂得等不及花开。待到真的花开了,却是天地颓废,她已经离开他很久了。
怔怔然抬头望着这一室奇怪模糊的面目。桓九铃还在与孤竹君针锋相对,宋知非和修容很适时地插/进一两句话,赵无谋一例地安静,赵老太君桀桀怪笑着。只有萧弃注意到他,仍在朝他伸着手,清澈黑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就好像这个三岁的小娃娃,真的能懂他一样。
他闭了闭眼。
采萧……采萧,一个人战斗,真的很累。
你当初,是怎样坚持下来的?
你当初,又是为何……为何要放弃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天高不为闻
沧海宫,厉鬼狱。
她进过很多种地牢,受过很多种刑罚。每一次,她都会很嫌弃地想:这地方,还不如厉鬼狱呢。
那十年刀口舔血的日子,她如一台杀人的机器,看到他人的死亡不觉得痛,看到自己的血肉淋漓也不觉得痛。
她本来早已经被锻炼得麻木不仁。
所以,她才是沧海第一杀,才是公子手中最锋利的刀,最名贵的剑。
因为她连自己都不怜惜。
可是忽然有一天,她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的面容模糊在佛堂香烟中,声音却清润如佛莲上轻轻滴落的露水,他淡淡地对她说:“姑娘不必害怕,贫僧必能救你出苦海。”
孰不知……孰不知,遇见他,才是她苦难的开始。
她原本百毒不侵,遇见他后,却处处都是弱点,处处都是命门……她原本是没有感情的啊!
厉鬼狱里没有一丝风,也看不见外间的月亮,但她知道已经入夜了。这一间囚室没有灯,隔着潮湿的石壁,隐约能听见四周受刑者的惨叫声。她也知道厉鬼狱中的刑罚有多恐怖,大部分是赵无谋留下来的。当然,她不知道赵无谋为何能罗织出这么多的恐怖。
白日里的鞭伤在她身体上留下了无数疤痕,又浸了盐,此刻如万蚁啮心般发作起来,是一种要命的痒,痒到极致,比痛更痛,这一点,赵无谋最清楚。她不能动弹,只能认死一般闭上眼,这个地方没有光,自然佛祖菩萨也是不会来的,一切皈依了萧遗而厌弃了她的美好,都是不会出现的。
这样也好……这样,她终于能在一遍遍生不如死的疼痛中,渐渐回复到最初麻木不仁的样子。
脚步